相柳被擊敗後，血池也很快消退，松明長老立即帶領眾人前往水晶塔支援，走到半路，忽聽斂鋒在後面喊道：“長老，之前我忘了說，巫巖首領曾提醒過，應龍還在蟄龍谷，萬一形勢不利，可以去召喚它。”

有弟子道：“這不可能吧？從沒人見過。”

松明長老道：“錯不了，前輩長老們也曾提到，應龍是天上神龍，為黃帝斬殺蚩尤，又幫助大禹治水，之後真氣損耗過大無法升天，便一直沈眠於蟄龍谷中。”

斂鋒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去試試，有了祂的幫助，對付碧靈聖嬰就容易多了。”

松明長老面帶難色，道：“裏面深不見底，亂流密布，一旦靠近，極有可能喪生，因此才被列為禁區。”

斂鋒道：“到此關頭，也管不了許多了。”

松明長老見他神色凜然，語氣堅定，揣摩出他的心思，道：“斂鋒，我知道小息的死讓你很難過，但她在天有靈，看到你如此負氣輕生，恐怕也會不高興吧？”

斂鋒道：“息妹之所以會死，一切根源都因碧靈聖嬰而起，只要能擊敗他，我什麽事也願意做。”說完不等松明長老同意，便徑直往西邊奔去。

有弟子急道：“長老，他這是在求死，為什麽不攔著他？”

松明長老道：“既然他是求死，又有誰能攔得住？”

蟄龍谷位於積石山最西面，過了留仙河還要再走十幾裏地，這裏草木不生，鳥獸絕跡，常年雲霧籠罩，水汽濛濛。

斂鋒來到谷口崖邊，四望空曠，萬物寂寥，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人。想到虞息玉人已去，天人永隔，他心如刀絞，恍惚中見到她的音容笑貌又出現在縹緲雲霧間，斂鋒臉露微笑伸手去拉，雲霧隨風飄散，只剩虛空，他長嘆一聲，縱身躍下。

下方漆黑無底，水汽漫漫，他的身上很快沾濕，墜落三四百尺後，有雷聲傳來，水霧中閃電隱隱。

斂鋒絲毫不懼，張開雙臂，任憑電光在他身上穿過，肌肉發出呲呲聲響，發出燒焦氣味，渾身上下猶如被千萬根銀針鉆刺。

他卻恍如不覺，身體的痛楚遠不如心中強烈，他甚至盼望就此死去，這樣也許就能和息妹重逢了。

再往下數百尺，元氣驟然濃郁，斂鋒的真氣混雜其中，就如水滴進入高溫油鼎，頓時被排斥，體無完膚，寸寸龜裂，身體如被無數巨石來回碾壓，他的意識逐漸模糊，最後見到一個巨大火球沖來，把自己完全吞噬，心道：“看來時候到了，息妹，等著我，我來了。”

這時忽有一個雷鳴般的聲音道：“你是誰？難道不怕死？”

話音並非從耳朵傳來，而是從空虛中直達思維腦際，他自以為是，喃喃道：“看來這是幻覺，我已經死了。”

那聲音又道：“還差那麽一點，要不是剛才的震動把我驚醒，你肯定是死定了。”

這句話說完，斂鋒頓覺針刺和碾壓感消失，精神快速恢覆正常，見自己正被一圈黑色光暈包裹，眼前兩個大火球飄來飄去，穿透霧氣，時見鱗甲閃光。

斂鋒道：“你是應龍？”

那聲音道：“不錯，你是誰？”

斂鋒報上姓名，說明來意。

應龍道：“原來是相柳覆活，我說呢，這麽大的真氣波動，連我的雷隱壁障都能穿透。哦，你先帶我去見見大舜聖胤的傳人。”

斂鋒難過，道：“你沒機會了，她耗損過大，已經去世。”

應龍愕然道：“是嗎？真是可惜！那走吧，咱們去水晶塔。”

斂鋒猛覺眼圈一黑，有巨物抓來，自己無力反抗，被抓著淩空而起，倏忽一下就飛了起來。

他轉頭想看看應龍的模樣，卻被大片雲彩遮蔽，颶風偶爾吹過，能見到一鱗半爪，或是半條龍須從身前掠過。

眨眼間飛出蟄龍谷，接近水晶塔，豐谷松明二長老正帶著幾十名弟子持劍砍伐不死草，往日如藍寶石一樣璀璨耀眼的水晶塔此時已經變成一片黑綠。

應龍嘆道：“界盟被折騰成這個樣子，大禹知道了肯定要怪我。”伴隨話音，凜冽罡風吹起，空氣驟冷，瞬間被吸走。

應龍發出震懾龍吟，一陣瓢潑急雨落下，灑在水晶塔上，霎時間如熱湯沃雪，本來肆無忌憚生長的不死草頹然枯萎，隨風散碎。

下方眾人見此情景，擡頭看去，只見水晶塔上空濃雲密布，雷電隱隱，一條神龍正在蜿蜒盤繞，他們先是楞住，繼而歡呼起來。

斂鋒落地，向兩位長老報告了情況。

松明長老讚道：“厲害！沒想到你果真把祂喚醒了。”

斂鋒道：“不是我，真正喚醒祂的，是息妹攻擊相柳時引發的真氣波動。”

***

水晶塔頂層，碧靈聖嬰對戰桃仁和貞的聯手，正處於上風，忽見外面風雲變幻，電閃雷鳴，龍鱗反光，爪牙時現，一個大霹靂打下，擊碎石墻，強烈的真氣壓迫感傳來。

碧靈聖嬰大驚失色，道：“難道是應龍？不可能！”

應龍傳聲道：“巫篆，你小子竟敢來我的地盤惹事，活的不耐煩了嗎？”

碧靈聖嬰道：“你不是一直在沈眠？怎麽會突然蘇醒？”

應龍道：“你的毒草陣已破，相柳也被大舜聖胤擊殺，還不認罪投降？”

碧靈聖嬰傲然道：“認罪投降？別嚇我！你當年幫助大禹治水，真氣耗費極大，現在還剩下幾成功力？何況我已煉成不死之身，誰能奈我何！”

應龍道：“哦，那就試試吧。”說完濃雲滾滾而下，瞬間把碧靈聖嬰籠罩，電光亂竄，嗤嗤有聲。

碧靈聖嬰嘶吼狂叫，奮力掙紮，卻就是掙脫不開，過不多時，叫聲停止，濃雲散去，只留下大灘綠血。

桃仁早已筋疲力盡，眼看著碧靈聖嬰被滅，才松了口氣，坐倒在地上。

貞道：“應龍，這次又是多虧了你，再晚來一步，界盟的百年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了。”

應龍道：“別謝我，你應該感謝界盟的弟子們，尤其是那個舍身擊敗相柳的大舜後裔。”

貞道：“不錯。”

這時忽見碧靈聖嬰的屍血處咕嘟嘟冒起水泡，綠血膨脹而起，融合成一個巨大螳螂，身形六七丈高，前肢的雙刀也有一丈多長，甫一現身，立即向這邊竄過來，雙刀猛力砍向貞。

桃仁驚喊道：“他還沒死！”急忙飛身過去，展開五鳳羽衣，擋在前方。

螳螂刀上密布倒刺，尖端帶著瘆人的血色紅點，擊中桃仁，偏離開去，砍在鯀的棺材邊上，一劈到底，木石飛揚，桃仁則被震飛出去。

碧靈聖嬰一擊不中，第二刀緊接砍來，眼看就要擊中，上空雲層中伸下一只龍爪，把螳螂刀緊緊扣住。

碧靈聖嬰怒吼一聲，揮動另一前肢望空砍去，又一只龍爪探出，把它這一只也緊緊鎖住。

它掙脫不開，雙眼中射出兩道紅光向雲層中打去，雲中有閃電降下，與紅光相碰，哢嚓一聲，震耳欲聾，水晶塔劇烈顛簸，四壁石塊紛紛碎裂，滾落到下方。

碧靈聖嬰趁機掙脫龍爪，想要逃離，一陣瓢潑急雨緊隨閃電而來，正罩在它的頭頂。它急忙撲閃螳螂翅膀把雨水吹散，卻沒註意一條龍尾悄然而下，閃電般把它緊緊纏住。

它的身軀無法移動，揮舞著巨大螳螂刀不斷往龍尾上砍去，龍鱗堅固，刀砍不進，錚錚金鐵之聲響個不絕。

碧靈聖嬰見打了半天全無用處，指著天上狂傲喊道：“我已煉成不死之身，就算把我困住你又能如何？”

應龍不理，對桃仁傳聲道：“餵！小孩！”

桃仁道：“你在叫我？”

應龍道：“對，就是你，你轉到大螳螂後面，瞄準他的脖子。”

桃仁答應一聲，立即行動，他有五鳳羽衣，飛行極快，眨眼間已到達位置。

應龍讚道：“五鳳羽衣，厲害！快打，別給它機會逃脫。”

碧靈聖嬰驚慌起來，顫聲道：“你怎麽知道我靈核的位置？”

應龍吐出一口長氣，故意拖延道：“我猜的。”還未說完桃仁招式已發，青光疾閃，穿透大螳螂的脖頸。

大螳螂身軀凝然不動，發出哢哢之聲，跟著轟然碎成粉末，應龍罡風一吹，碧靈聖嬰便隨風消散了。

桃仁道：“這次他總算死了吧？”

應龍道：“這次應該是死了。”

桃仁道：“你真是猜的？”

應龍道：“也不全是，剛才我用雷雨攻它，就是在判斷哪裏防備最嚴，果然讓我猜中，哈哈！你叫桃仁對吧，這幾年變化很大，功力增長了這麽多。”

桃仁道：“你認識我？”

應龍道：“你難道忘了，你剛來界盟時咱倆見過的，在水霧領域，那裏面有我的元神分身。”

桃仁回想起來，道：“哦，好像是有這回事，你還噴了一大口水在我身上，那時候五六年前，我還小。”

應龍道：“五六年在你們人類看來挺長，可對我來說只是一瞬間而已。”

樓梯口傳來雜沓腳步聲，豐谷長老帶領眾人趕來，見到盟主無恙，大感欣慰。

眾人略微行禮，盟主道：“今日一戰，我界盟弟子傷亡慘重，我本人也耗盡真氣，需要長時間靜修，善後事宜就交給豐谷松明二位長老來處理吧。哦，對了，瀾長老呢？她怎麽沒來？”

桃仁道：“哦，她在十八層，被黑蟲絲網困住了。”

豐谷長老道：“盟主放心，我們來的時候遇到了她，碧靈聖嬰一死，浮雕黑蟲就跟著消失，她雖然昏迷不醒，但性命無礙，我已經派人把她送回居處治療了。”

盟主道：“那就好，現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救助傷者，重建房舍。”

豐谷長老道：“還有件事需要盟主定奪，少康已經與寒浞開戰，金環道人在西域聚集了十萬鬼眾，可能隨時會入侵。”

盟主望向空中，道：“應龍前輩，這事恐怕又要麻煩你了。”

應龍嘆道：“我本不願參與你們人類之間的戰爭，好不容易休養了這百十年，一旦幫你們打架，又要消耗大量真氣，勢必會延遲我重上天界的時刻。不過既然你這樣說了，我不幫忙也不行，誰讓我發過誓了呢。”上空風雲驟盛，龍身頭尾變化萬端，很快氣息消失。

松明長老道：“還有就是東海那邊，我和豐谷兄打算讓桃仁去解決。”

盟主道：“我都知道了。不過你們要麽負傷，要麽有任務在身，桃仁，這件事恐怕得全靠你了。”

桃仁道：“放心吧，我會全力做好的。”

斂鋒道：“盟主，弟子請求往有虞國一趟。”

盟主道：“你要把虞息的遺體帶回故鄉安葬，是嗎？”

斂鋒道：“是的，請盟主準許。”

桃仁驚道：“師父，你說什麽，帶虞息姑姑安葬，難道她，去世了？”

斂鋒沈默，豐谷長老接口道：“她為了保護大家，犧牲了自己，是咱們界盟的英雄。”

桃仁想起虞息往日的溫柔照顧，沈浸在悲傷之中，淚流滿面。

離開水晶塔後，他獨自飛行於積石山上空，俯視下方，滿目瘡痍，到處是倒塌的房屋和界盟弟子的屍體，不死草的枯枝敗葉混入留仙河中，染成黑綠之色。

桃仁正惆悵，忽聽嘎嘎鳥鳴，一行大雁盤旋追來，其中有只額頭處有一簇紅斑記號，是他的老朋友臘梅，桃仁打招呼道：“你好啊臘梅，好久不見，你已經長大了。”

臘梅婉轉高鳴，掠過他身旁朝下飛去，桃仁順著它的方向一看，底下有個紅衣少女正向自己招手。

桃仁急忙落下，道：“紅果，你沒事真是太好了，我剛才還擔心呢。”

紅果臉紅道：“我也一樣。”

桃仁道：“虞息姑姑去世了。”

紅果淒然道：“我聽說了，這次死了好多人。”沈默半晌，問道：“你是不是要去東海？我跟你去。”

桃仁道：“你也要去？我打算先到南海五鳳族，把五鳳羽衣的事情了結。”

紅果哼道：“你要去找那個女孩子吧？”

桃仁點頭道：“五鳳族的浴火節快到了，到時候如果沒有五鳳羽衣，他們就要燒死晨風，所以得趕快去救她一命。盟主命令我和解神木五鳳兩族，這件事還得靠他們。”

紅果道：“那走吧，我去收拾一下。”

桃仁道：“你就別跟去了吧，外面很危險。”

紅果道：“正因為危險，我才得跟著保護你呀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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